捧起您文采斐然的来信，实在深深的惭愧。我小时失于求学，长大了一无所知，一个人在他乡，客居普陀山挂单。不料阁下您，以过去世承受佛陀的咐嘱，乘愿再来，得儒家、佛教的心法宗旨，穷尽事物本质和表象的秘藏，遍参僧俗高人，力修净业的杰出英豪，雅量君子。而不耻下问，向我这样草野浅陋之人询问，您如此自谦赞他，令人无地自容。假设大地有缝隙，当马上钻到地底，怎么敢抬头作答。继而想到阁下您的学问如此渊博，见地如此的高超。如来信中的几个问题，义理很是浅近。哪里是真的怀疑不决呢？大概是想要发起大家的正见罢了！阁下您既然以知道为不知道，我不妨以无知为有知。因此就一条条的评论，随文剖析。不敢效法老法官般的判断案件，不过如同科考之人交纳考卷罢了。所说浅见，详列如下。其中得当与否，请您不吝指正。
念佛虽然贵在心念，也不可以废除口诵佛号。因为身口意三者，互相资助。如果心里能忆念佛，身不行礼敬，口不持诵佛号，也很难得到利益。世间人要举起重物，尚且必须用声音来相助，何况想要摄心来证得三昧呢？所以《大集经》中说：大念见大佛，小念见小佛。古德解释说：大声念，则所见的佛身大。小声念，则所见的佛身小啊！而具足系缚的凡夫，内心大多是昏沉散乱。如果不假借身礼拜、口持诵的力量，那么想得一心不乱，就没有途径得到了。
实际真如理地，才是无生无灭。佛陀教化众生的事业中，哪一法不是生灭法呢？等觉菩萨，破除四十一品无明，证得四十一分秘藏，也不超出于生灭法之外。这个生灭是生死的根本，也是菩提的根本，要看个人如何运用罢了。《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》中说：都摄六根，净念相继。这是以背离觉性，合于六尘的生灭，转成为背离六尘，合于觉性的生灭，以期望证得不生不灭的真如佛性啊！
念念在净土，才可以往生，这是上品往生者的身分。如果执着这个意义，要求自己上品上生，这是大好事。如果死执着这个意义，来教导中下根的人，就会阻碍他人的进修。为什么呢？因为中下根人必定认为“念念在净土”这个修法太高，于是自居卑劣，不肯用功修持啊！
又，念佛虽然属于意识作用，而八识全具。没看上文所说：“都摄六根，净念相继”吗？六根既然收摄，那六识还会做什么呢？就是第七转识、第八含藏识，也唯有念佛这一件事了啊！
“刀砍不入”一段文，原本没有什么可疑。因为阁下您将自力、他力，禅宗、净宗的界限没有分清楚，导致成为一个大疑团罢了。念佛这个法门，是依仗佛力出三界，生到净土啊！现在既不发愿，哪里有真信呢？（有真实信心的人，必定有真切的发愿。）信愿完全没有，只是念诵佛名，仍然属于自力。因为没有信愿，所以不能与阿弥陀佛的宏誓，感应道交。如果见思惑完全断尽，或许可以往生。如果完全没断见思惑，以及没有断除究尽，那么业根还在，哪能当生超出生死轮回。五祖寺的戒师禅师，青草堂禅师等人，就是明确例证。必须知道去掉信愿而念佛，与禅宗的参究没什么不同。如果这样能得往生，那么因果就不相符合了！蕅益大师的《弥陀要解》说：“得生与否，全由信愿之有无。品位高下，全由持名之深浅。”这是证据确凿的铁案。《阿弥陀经》说：“一心不乱”，这是远承前面经文的依正功德（七宝池、八功德水等），就是教我们生起信心。近承上面经文“众生闻者，应当发愿，愿生彼国”，就是教我们发愿。又何况下面经文，劝生信，劝发愿，不一而足。阁下截断前面经文，只执着一句“一心不乱”，所以有不注重发愿求生的怀疑。又将没有信愿的一心不乱，与有信愿的一心不乱，平等的看待，所以有“刀砍不入，岂非纯一，何以无愿不得往生”的疑问。
又，念佛之外，有第二念、夹杂间断等问题，难以枚举。举出其中正确的来说，例如求大彻大悟，得大总持等等是第二念。不是指发愿求生为第二念，是夹杂。必须知道净土法门，以信、愿、行三法为宗旨。“行”如同牛车，“愿”如驾车的人，“信”如前导。前导与驾车人，正是成就这个车牛的前进趋向啊！所以早晚必须向佛发愿。又，不念佛时，也不可以拘泥死板。纵然一念万年，远离时间长短的分别，也不妨每天的早晚历历分明。如果认为有不念佛时，有发愿时，就成为间断夹杂，便难成办往生大事。请问这一心念佛时，有没有见色闻声、穿衣吃饭、举手投足呢？如果有，一心念佛与举手投足二者，既然不会产生间断夹杂，一心念佛与发愿往生二者，为何就会产生间断夹杂呢？如果一心念佛时，不见色闻声，不知举手投足等，除非法身大士，才有这种功夫。然而法身大士，端居在一个地方，却又能现身尘刹。这其中的间断夹杂，就不知有多少了。心具众理，普应万事，哪里只是念佛发愿能够同时进行而已呢？约着平常的修持，发愿应当在早晚。也有念佛一完，就发愿的。阁下深通性相二宗，认为念佛之念，求往生之念，二念不能同时具有，似乎对于事事无碍的圆教之理，未能彻底相信。又认为如果有二念同具一念中，那么这一念，应当剖为二半，一半归念佛，一半归发愿，如此，一个人应成两尊佛。阁下在日常生活中，眼睛看见外色时，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五根，就不会听到声音以及攀缘法尘了吗？如果眼耳能够一时进行不错乱，为何独独对于念佛发愿二念同具而生疑呢？必须知道一念心体，他的作用无量。八识不是一心的体用吗？八识同运既然不成八佛，念佛发愿二念并行，如何能成两佛呢？
平生绝对没有信愿的人，临终决定难仗佛力往生。既然说临终时，是善恶一时顿现，暂且不论阿弥陀佛四字不现前，不能往生。就是现前，也不得往生。为什么呢？因为他不愿意往生的缘故。因为不求阿弥陀佛的摄受，因此不能蒙受阿弥陀佛接引的缘故。《华严经》中说：“假使恶业有体相者，十方虚空不能容受。”古德说：“如人负债，强者先牵。心绪多端，重处偏坠。”现在善恶二业都现前，由于没有信愿之力，便不能奈何恶业啊！必须知道只依仗自力，那么恶业还有一丝毫，就不能出离生死，何况恶业还很多呢？
又，没有信愿的人，念佛念到一心不乱，无量无边（这样的人）之中，或者可能有一二个人往生。决定不可以此作为教导，以断天下后世一切人往生净土的善根。为什么呢？因为能够只仗自力，念到业尽情空，证无生忍的人，举世罕有一二个。倘若每个人都依此来行持，将信愿二事放在一边，而不去做。那么芸芸众生，就永居生死苦海，无法出离，都是因为这一句话，成为祸首啊！而这个人还洋洋得意，认为我的言论很高超。而不知道这是断佛慧命，疑误众生的狂言啊！悲哀啊！（世间善业，不超出轮回，如果对比信愿具足的往生净业，那么这个善业，仍属恶业。）
净土这个法门，必须另外具一只眼，不得用常途的教义来比例。假使如来不开启净土法门，那么末世众生，了生死的人，就不可得，不可见了。蕅益大师的《弥陀要解》，对理性事相的阐述已达到完美，是自从有《阿弥陀经》以来的第一注解。应当以这本书作为准绳，那么他日往生品位，他人都不得与阁下平齐了。古人修行，皆能证道。今人修行，很少见到有明心见性的。哪里只是人的根机不相等呢？或者也是恭敬轻慢所导致的罢。观看历代高人的传记，都是见到佛经、佛像如同见到活佛。恭敬畏慎的事迹，虽然是忠臣侍奉圣主，孝子捧读遗嘱，也不能比拟一二。因为他们恭敬到了极点。所以能够断惑证真，超凡入圣。看看二祖慧可立雪求法，杨时二人立雪侍师，就可以见到古人之风了。现在的人看待佛像如同土木，对待佛经如同旧纸。纵然有信心，读诵受持，也不过为了口头流利而已，有什么实际利益可说呢？虽然种下解脱的远因，而亵渎轻慢的罪业，实在不堪设想。愿阁下您以渊博的学识才华，在提倡佛法之时，必须常常以恭敬心来普利一切。那么法门有幸！众生有幸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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